血压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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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脚医生的手术箱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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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我记事的时候,我就经常一个人在家里。那时候我还没有上幼儿园,一个人在家里发明一些古怪的玩意。我用榆树枝和线团制作弓箭,偷走邻居家的高粱秸秆,一支支地把它们射到屋顶上。我还用过年时节遗留下来的供香,点燃后杵进蚂蚁洞里。那时候,小孩子是不知道什么叫无聊的,除了我自己发明的玩意,一天里,还会有很多人来“照看”我。

这些人大都是来找父亲看病的。来了就直奔主题,问道:“小孩,你爸爸在不在啊?”然后就又问:“去哪哩,什么时候回来啊?”他们问完话就走了,院子里就又剩下我和蚂蚁了。

如果父母第二天要出门,他们会提前跟我打招呼,告诉我午饭怎么吃,哪家的病人会来,等等。每当清晨睡醒后,我的耳畔就是无边的宁静,我永远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发的。父亲要游走在村巷里帮人治病,母亲要去大城市里批发药品。我在家里当小掌柜,帮他们打发前来看病的人。

我曾跟父亲去病人家就诊,有时候是人生病,有时候是家畜。我印象很深刻的一次就诊,是乡民的鸡禽误食了有毒的玉米种子,有八九只。那些鸡都横卧在主人家的麦秸堆里,生人靠近了也没有反应,眼皮和翅膀都耷拉着,看起来奄奄一息。父亲就在他家院子里,撑开小板凳坐下来,打开手术箱,拿出刀片、手术钳、镊子和缝合线准备给鸡做手术。

父亲先是找准鸡胃的位置,让主人抓着,然后把周围的毛清理干净,用刀片把外皮划开,然后再把鸡胃划开,把里面没有消化的有毒的种子扒拉出来,最后再缝合上,在伤口上倒些碘酒。这样八九只鸡一瘸一拐地离开,在麦秸堆旁歇一会,马上就能都站起来。那个年岁,八九只鸡的手术费用要15到20元。

有时候父亲不外出,会有病人上门看病。有些病人需要输液,在我家可能呆三四个小时,他们会跟我聊天说话,但我不记得说些什么。有些病人需要打针,他们就趴在我的床上,露出半边屁股来。还有些病人需要喝草药,父亲就会在另一间屋子里翻腾出各种草药来。

另一间屋子是专门放置草药的,推开门就会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道。我在这间屋子里见过一些水生动物的干尸,还有放在今天价格翻倍的许多药材。屋子里还有铁制的碾槽和碾盘,还有量称和算盘。有一年我消化不良,父亲把干山楂碾碎熬制,配上蜂蜜,制作成黑圆又有光泽的山楂丸。我不喜欢吃,在上学的路上偷偷地扔到水渠里。

几年后医制改革,医生需要行医资格证等证件,加上父亲有了新的营生,就不再做赤脚医生了。他的手术箱最后丢在一个杂货间,和我的日记本堆放在一块。在此之前,他曾严厉告诫我不允许动他的手术箱。不过后来,我曾偷偷翻开过箱子,里面有那种挂耳式测心率的仪器,有那种老式的需要人工用力包裹胳膊的血压计,有放血的橡皮绷带,还有各种各样的钳子、钩子、刀子、镊子和线团,摆放得十分工整。

父亲的手术箱外表是枣红色的,有一根吊带,长大约50cm,宽15cm,高30cm,箱身中央有一个大大的红十字。我那时很喜欢这个箱子,觉得搭在肩膀上是件很得意的事,于是心里琢磨着父亲一定也是这样觉得的,所以不允许我靠近他的手术箱。

四年级我远离家乡后,很多村子里的人慢慢忘掉了。直到大四时,因为同乡的发小结婚,我回到村子里参加婚礼,这些同乡的村民在宴席接近尾声时把我认出来了。他们在宴席上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:“小时候我去你家,你才这么大(用手比画着),我还抱过你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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